西北

【唐林】沉船与火灾皆不可袖手旁观

唐昊x林敬言

原著故事线,过去捏造,退役妄想,有ooc。

算是暗恋

全文1W8+ 读完可能需要耐心 



 

 

#

自退役两年,林敬言第一次来这。

 

同大门灌进的风擅自将记忆掀开,假意不动声色,让思绪跳过每张书页,最后堪堪留给他一个缥缈的念想。因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影,他从短暂的恍神中回来,认出是这次的拍摄助理。她专程来接林敬言,微笑地问好后,便一起去了拍摄室,路上简单介绍着今日的工作以及时间安排。

 

联盟想趁第三次世界杯开赛前夕,录制一个纪念性视频。不论中国代表队是否有幸拿下三连冠,之后的这支纪录片也必将成为圈内外的焦点。情怀如此,总能牢牢套住人心,似乎生来就与泪点共存,怀揣的缠绵热忱被剥得干净。所以,自然是少不了林敬言这样的人——荣耀曾经的一员,退役的老将。

 

关于此的拍摄,林敬言早先在网上见过八卦,都有了做观众的期待,不料前天收到邀请,难免笑自己原来还没被罚出局。他人在南京,呼啸又是他出道俱乐部,理所当然地定在了这里拍摄。林敬言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来呼啸,要说他心如止水云淡风轻,那大几率是在骗人。

 

呼啸没有显眼的变化,和当年他离开时一样。可想而知,助理所说的拍摄室也就不是那种专业、宽敞、地上绕着数不清电线的地方,一个特地腾出来的房间而已。收拾下背景,再摆上张沙发,就是个像模像样的采访画面。林敬言的眼神随进门的步伐自然落过去,拿稿的手抬住,脚停了下来立在那儿无声地看。沙发上正在接受采访的人是唐昊,呼啸现役队长。

 

“为什么选择做一名职业选手?”

“想要冠军…”

 

林敬言听了头几个字,就被助理请去一旁上妆。化妆师是个小姑娘,她简单修饰着他的脸颊,念道他皮肤好,叹气自己做足了保养也不尽人意。他礼貌地抿嘴一笑,想起刚才的唐昊,明明是年轻人两年却没怎么变。一如从前,就连采访时也只是面无表情地一问一答。

 

林敬言看回手里的资料,继续打起腹稿。上面的问题都是些意料之内的话题。比如为什么想做职业选手?和普通玩家有什么不同?还有一些他的专属问题,别人还没法答,像这个——退役是什么感受。

 

“采访稿有没有不懂的地方?”助理问。

“都好,而且很会找重点。”林敬言抬头打趣地答她。

 

这种采集寻访的过程无异于一场手术,手术刀精准地破开皮肤,甚至不见血,将他们的五脏六腑看得清楚,却看不出疼痛等级。但这些主观感会因人而异,滔滔不绝是一类,难以言表是一类。林敬言则大概属于中间,心里觉着意会大于言传,却依旧能组织出一两句。

 

“唐队那边快结束了,您准备准备,咱们今天先试录三个问题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 

林敬言过去时沙发已经空了出来,他转身坐下,看见唐昊离开的背影。这位置被各种的大灯伺候,是屋里最明亮的一处,白纸似的光线打进眼里,林敬言适应许久才看清那圈光晕。导演朝他点头,镜头随之对焦,采访开始了。

 

“什么样的契机让你有成为职业选手的想法?”

“挺久以前的事了。上大学那会爱和朋友玩游戏,算是打发时间消磨时光。第一赛季有关注,但没想过自己去做职业,结果春天时收到了呼啸的邀请。其实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,因为要退学,至少也是休学,不过最终还是去了。”

 

“那家里人起初有反对吗?”

“嗯,有。我父母比较传统,游戏在他们眼里多少有些玩物丧志。主要是后来我选择了辍学,好好的书读到一半跑去打游戏,除了不务正业外他们也说不出别的。不需要他们支持,能理解足矣。”

 

“作为职业选手和普通玩家有什么不同?”

“没什么不同,都是因为热爱而坚持着荣耀。嗯...如果真要说,那就是我还靠这个吃饭。”

 

三个问题结束导演喊了卡,简单和林敬言聊了两句,对访谈内容和镜头前的表情做些指导,今日便顺利收工。林敬言如释负重地舒口气,不自觉轻靠进了沙发。眼前工作人员开始忙碌地收拾现场,补光灯被一盏盏关掉,屋里一眨眼回到了相比之前的黯淡。半晌,他在精神完全游离之前,将思绪抽了回来。

 

他向工作人员道谢,离开了拍摄室。刚朝屋外迈出一步,一侧的余光里筑起团黑影,他偏头去看,吓得不轻。他着实没想到这个时候门外还站了个人。手臂交叉地抱在胸前,视线一动不动,本倚靠在墙的上半身随林敬言的出现才一同直了起来。

 

林敬言闲下来也刷微博。唐昊镜头前的话从来不多,就算战队的必要发言,也都被这人笼罩在了一股无形的严肃之下,当然是不同于张新杰的。便不乏多个外号,冷酷弟弟,能顶半边天的女粉在这方面总是尤其在行。

 

“还没走呢。”林敬言思索着说一句,他没指望回应,准备直接走掉。可他这次估计错了,被那人给叫住,一声略微不满的“林敬言”。他慢吞吞地转回身,目光不咸不淡。

“吃饭了吗?”

他没料到如此家常走向,愣怔一番,“还没呢。”

“那要一起吗?”这不是一个邀请,唐昊眉头皱得其紧,更像是输了真心话大冒险,逼着来的,就连视线都不打算给林敬言一个正眼样地躲开了。

林敬言停了好一会,先前因困惑而挑起眉眼渐渐放松,毫不生气,弯弯眼答应他,“好啊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林敬言认识这条路,是距离呼啸最近的一条商业街。早先年战队时常来这下馆子,可后来他们也算得上小半个名人了,抱着以免给各家老板添麻烦的态度,来的次数便少之又少。

 

他慢一步跟在唐昊身后。那人说了一起吃饭,却没说去哪吃,总之就默不作声地带路,中途还回头看了几次,和确认人走丢没似的。可林敬言暂时顾不上这点,内心寻思事情的微妙,他好奇啊,但又不是猫有九条命,所以没去问。一些旧事的缘故,长久以来,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。

 

男孩的脚步停下,林敬言抬头便是里三圈外三圈的人, 是家连他都知道的网红餐厅。被人种过草,却因为每次见头不见尾的队伍而放弃。果然,还是一如既往得人多。他正想说要不换一家,身前的唐昊再次回头看他一眼,然后径直走了进去。

 

“预订,唐昊。”

门前的服务员很快查了预定表,热情地笑起来,“两位是吧,这边请!”

 

不远处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。他们被领过去,落座,服务员送上菜单后一边沏茶一边介绍店里的特色。一切都顺畅得太过自然,等林敬言看了几行字才反应过来,“订位子了?”

唐昊没看几眼,啪地合上菜单,他摸了下鼻子的手接着撑在脸旁,“朋友没法来给我了,你点菜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林敬言眨吧眨吧眼,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。点菜的任务不知不觉落到他头上,几分如临大敌的为难。他不清楚唐昊的喜好,怕惹那人不高兴,只好开口问了几个菜,得到的却全是“可以”,“看你”的回答。没办法,他只好用手机搜出这家店的必点,挨个点下去。

 

等菜的空当,桌上的茶散出一圈圈热气。林敬言双手捧在温热的杯子边,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。脑子里意外冒出不少东西,几年前的呼啸,一小时前的采访,还有几分钟前的,担心菜点得太难吃。他自诩是善谈一类,多年的队长经验也积攒了不少聊天技巧,却依旧遇见了毫无头绪的时刻。总之在脑子里自顾自乱窜的这几个,都不是好话题。

 

“没能进四强…”

突然响起的声音划破了沉默,逐渐沉入嘈杂的环境,触底融化。但一丝不甘依旧清晰可辨,林敬言望过去,那人微垂着脑袋,嘴唇抿成了条线。他指尖在发热的杯壁上细微地摩擦着,时间久了,错觉般被针扎了得痒。

“没事,明年再来就好。”林敬言开口,这句他原来无数次安慰自己的话许久不说,此刻再提倒很烧喉咙,“那场比赛很精彩。”但他说完,转念就后悔了。这样的话味同嚼蜡,估计不止一人对唐昊说过,实在是毫无诚意。

 

第十二赛季落幕还剩最后一场决赛,呼啸止步于四强,败给了豪门战队蓝雨。

 

“我的问题,让治疗第一个阵亡了。如果能在战术上更有准备,或许就不是这个结果。”唐昊的神情并未发生改变,继续向林敬言诉说般。他用了“或许“,但逐字逐句都是笃定漏出的破绽,认定是自己的错,认定自己不会输。

“能看出蓝雨那场策略便是针对小冉,他新人上场,又是主导大局的治疗,难免紧张。”林敬言缓慢地眨了下眼睛,用眼底的笑意去安慰对面的人,“战术上的临场应变也是喻文州擅长的,想让他在这方面吃亏可不简单。”

“我们有料到治疗会被针对,可还是输了。”唐昊的重音全落在了尾巴上,输。

“输赢有时就是这样,特别无情。”林敬言笑两声,“但你打得很稳,大局意识很清醒。“

 

刚说完,一道菜被服务员放在了桌中间。

 

“要米饭吗?“

“嗯,一碗吧。”

 

唐昊招手喊来服务员,林敬言注意他表情不再那么僵硬,虽说依旧找不出一丝笑意,但那皱巴巴的眉头可算是平了下来。他突然想收回之前的话,为自己轻易的结论感到歉意——唐昊是有变化的。人的成长通常都不落痕迹地藏匿着,过程缓慢,难以窥探,就好像直到双脚陷进了泛黄的落叶堆,才意识秋天早已走了一大半。希望点的菜合男孩胃口吧,林敬言默想着,拿起筷子戳进了面前的什锦菜。

 

 

 

 

这是家新式南京菜,带着点创意料理的意味。不是现时流行的装修设计,大把含蓄被揉杂其中。灯光从缃色宣纸透出,昏黄也柔和,桌椅的布局紧密,一个侧目便能看清旁边桌的菜。

 

茶凉了,适合入口的温度,两人一搭一搭地继续聊着。说来也巧,那场比赛林敬言恰好认真看过,就是那种还会暂停得认真。那天他开了直播,弹幕问他有没有看呼啸八进四的比赛,他说看了,呼啸有点可惜。哪想直播间全员上头,热情如火地聊起来,没完没了。到最后,林敬言被刷得分神,干脆退掉游戏,加入弹幕的“指点江山”,开了比赛回放和他们一起讨论。虽然大多插科打诨,我上我也行言论,但他大概是喜欢的,喜欢这种与人分享荣耀的感觉,这种体验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。

 

“看得蛮仔细。”唐昊中途说。

“哈…”林敬言眯了眯眼,意味深长地笑说:“老东家的比赛能不仔细嘛。”

 

往往下饭的不是麻婆豆腐,也不是番茄炒鸡蛋。林敬言见桌上四个菜的盘子都见了底,嘴里一股回甘打转儿。他难得吃撑一回,光顾着聊天手没停,注意到时胃已经隐隐抽着痛。脑子里的血仿佛齐刷刷涌向胃里,他愣神这会儿,唐昊就把账给结了。意识到后心想小孩儿手挺快,但也没多说,大不了下一次请回来。

 

初夏昼长,过六点了,太阳仍旧依恋在澄红的地平线。拖着夕照之下柔软的影子,两人沿路散步到街口,林敬言知道呼啸往左,他回家是另一个方向。

 

“谢谢了今天,早点回去吧。”林敬言收住脚,转向了男孩说。

唐昊忽忽看他一眼,文不对题地问,“那后来你父母怎么同意的?”

“啊…”林敬言双眼一张,想起是采访的事才不紧不慢地答,“这个啊。到后来也没同意,那一年闹得不太愉快。但呼啸说提供住宿,这个问题解决了,我就想先打一年再说。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,算是他们的默认吧。”

嗓子里发出的一声微弱闷哼,像是在犹豫措辞,唐昊似乎还有话要说,林敬言耐心等了会,等来一个转身和丢下的一句“我走了,早点休息。”

 

“嗯,明天见。“林敬言笑着摆手。

 

从一天起,他确信自己被疏远了。显而易见是因为那件事,全明星的以下克上。朋友劝说是小孩儿不懂事,要生气也该是他。可这是旁人看不清的故事,他惋惜不止于此,却也只好自觉地离远一点,再远一点,越来越远。像是存在了几百年的山川河海将大地一分为二,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就是如此轻易又深重。

 

唐昊停下脚步,侧回了一半的身子,“明天见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云南的夏季透明清澈。

第三赛季结束,林敬言和方士谦去昆明避暑。他们前脚刚踏进百花,就看见不远处的孙哲平以及向他们风风火火跑来的张佳乐,那股劲儿宛如带了十斤弹药。

 

四人同是二期出道,来昆明的事很早就在小群里商量好的,说是每年夏天都要在一人那聚。张佳乐本着合格东道主的职责,把面前几盘食堂菜夸得和满汉全席一样,说什么不吃这辈子都亏。方士谦骂他抠,尝了味也不买账,最后在张佳乐不断逼问下,嘴里才满不情愿地蹦出几个还可以的评价。四人闹了一阵儿,空荡的食堂回响起叽叽喳喳的喧闹声,回头一看,全是十几来岁的小孩儿。

 

“干嘛呢,你们云南人口贩子中心啊?”方士谦嘴里嚼着张佳乐塞给他的饵块,软糯的口感也黏不住他嘲讽的心。

“啥啊,战队搞的夏令营,本来说要物色好苗子,结果宣传忘了设年龄,好多人把这当暑假兴趣班了!”张佳乐提起这事,脸色刷刷黑了一层。

“看来大家想法一致啊,我们那也有。“林敬言没好意思幸灾乐祸,他这种没留在俱乐部过暑假的人,自然能逃过一劫“保姆”差事。

孙哲平不知从哪捞出几瓶冰可乐分给他们,插一句,“荣耀火了,玩的人自然多。“

 

“别说了,现在进荣耀,10个人里9个战法,我吐!”张佳乐抓起可乐猛灌一口,冰凉的二氧化碳气泡像是酒精般令人舒畅一刻,“怎么,弹药专家他不帅不香吗?”

“哈哈哈哈,人家叶大神都三冠了!战法能不火吗?“方士谦不留情面地继续揶他。

“我们几个职业也太冷了吧,大孙还好一点。”

“哪有?我不冷。”方士谦一本正经,即使他立马收到另外三人的眼刀,视而不见地继续说:“哪能少了奶妈?叶秋再强,团战没奶他打个锤子!”

张佳乐咬住嘴唇,眼角不自觉稍稍扬起,最后倒还是句能听的人话。

 

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叶秋是他们达成共识的必要因素。

 

“真要说,还是老林最冷吧。“孙哲平说。

林敬言放下筷子,故作无奈,笑意却是荡漾满眼,“流氓啊,主要没有容易的套路,硬碰硬地话不如选拳法家了。“

“韩文清这赛季挺可惜啊。”方士谦接。

“真得猛,那场差点给我打傻了...”林敬言想起和霸图的比赛,双手都不自觉抽了下,肌肉似乎还记着那天抽筋的酸通,“我失忆了吗,他上赛季也这样?”

“肯定是被叶秋那个狗东西逼疯了!”张佳乐拍起桌子大笑。

 

“不是他猛,是你太弱。“

 

略显单薄声音突然插进四人的对话,带着少年的奶声奶气,目中无人的情绪轻飘飘的,像是包裹着棉花糖的拳头。就此,气氛徒然无声,他们齐齐看过去。桌子边多了个男孩,双手捏着餐盘,一双稚气未脱的圆眼睛直勾勾瞪向了林敬言。

 

“啊…”林敬言一时无言,过了好一会随和地笑起来:“你说的没错。“

 

“你小子怎么偷听我们讲话?“张佳乐教育起来,似乎和男孩很熟。

“你说这么大声,哪用得着偷听。”男孩淡淡回他一句,收起视线又看回林敬言,他将脸扬了扬,哼一声走掉了。

 

“臭小子!”张佳乐嘟囔一句,随后摇头笑道,“和老林一比,他倒真的像个小流氓。“

“网上不都说了,不要把职业和真人联系到一起。”方士谦抬手在空中点了点,正声道,“如果这样,荣耀得为韩文清做一个土匪职业。”

 

身旁的笑声被隔层纱布似地闷在了喧嚣的食堂,如同朦胧不清的日光填塞午后的秋日,可钻进窗口的风弥漫了清凉的草腥味,那是独属昆明的夏日风。林敬言低头盯着盘里的土豆,这在云南称之为洋芋,软绵绵的口感放大了碳水化合物的甜。他突然又笑起来,收不住上扬的嘴角,缓缓回头看了眼问:“他叫什么?”

 

“唐昊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回家后林敬言照常开了直播。来了些人后,惯例对镜头打起招呼。弹幕很快刷过几条林老师今晚吃什么外卖。林老师是爱称,每次他带眼镜都被说像老师,他一向对这些没所谓,占个便宜也挺好。“我在外面吃过了,就是你们上次推荐的那家,味道真可以,所以——今天没外卖。”他勾嘴一笑,终于不是天天啃外卖的死宅了。

 

然而等他完全调设好背景音乐和画面时,弹幕里除了零星几条长期笑他选的歌之外,一半都是在问怎么在外面解决了,甚至有直接问他排了多久。他略挑起眉毛,温和的眉眼在此时有一种淡淡的戏虐,“小朋友请吃饭,没排队。今天玩什么,你们想看哪个?”

 

不等弹幕再回应,他直接在steam里开了个还剩一章没完成的游戏。晚饭还没消化,实在难去集中注意力,林敬言本着负责任的原则没去玩竞技类,不想坑队友。弹幕放过了吃饭一事,又开始打听他去拍视频。虽然联盟也没说需不需要保密,但以防万一,他只是避重就轻地提了几个字。随后他松了键盘和鼠标,敲起桌子抱怨道,“你们是来看我打游戏还是八卦啊?”弹幕里毫无反思之意,整齐地刷起林老师生气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南京的雨水密集不饶人,夏日把它们粘稠在一起,织成一张网。

 

林敬言每天准时去到呼啸时,便能瞅见每次都在门口徘徊的唐昊。他将雨伞的水珠抖落,一丝不苟地折好后上前打招呼。男孩只是点头,闷闷地回了一声“早”,视线在他今日打湿的半边衣服上一扫而过。

 

早晨的例会结束后,大家便陆陆续续地离开,着手各自的事务。林敬言坐那没动,拿出随身的笔记本和笔,上面记着这几日采访的回答。他之前想了想,写下的过程总比在脑子里空想要好,逻辑什么也好理顺。而且不知真是不是年龄作祟,爱忘事,上一秒还的想着的措辞下一秒就给忘得干净。

 

此时诺大的房间只剩他和唐昊,呼呼吹出的冷气无形下沉,冷意附着在皮肤,唯一的声响来自空调里隐约的滴水声。无言的气氛却不如温度来得一丝冷寂,虽说谁也不曾开口讲话,但一连几日都这样,林敬言快习惯了,唐昊像是没地去又像是刻意留下来陪着他。

 

想到这,林敬言不住地望过去。唐昊窝在邻近的椅子上,一手撑着脑袋,一手举着手机。大概是内容太过无聊,他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波动,只有瞳孔映出的蓝光在不断滑动。林敬言其实还在想着这些天一同吃饭的事,若无其事的相处反而让他心念在意。之前心照不宣地疏远现在又默不作声地靠近,他闹不明白。目光沉淀在男孩身上,难以收回。不过,不是所有事情都非得要一个缘由,刨根问底不是一个好习惯。

 

“冷吗?”

林敬言听到问话,失焦的瞳孔才迅速清澈,他盯着唐昊出了神,对方却早就回看了过来。点燃的火烧热耳尖,他匆匆低下头说,还好。他说完便像非打他脸一样,那块湿衣服贴着肌肤,毛茸茸湿漉漉,凉意侵袭。

 

唐昊闻言起了身,去屋子的另一端翻找东西。林敬言听见动静才又抬起头,他盯了会想上前,桌上的手机霎时响一声,接着连续响了好几次,和机关枪似的打在屋里。

“谁?“唐昊不耐烦地问。

林敬言的手扶在桌边,如果他没理解错,唐昊这是让他帮忙看一眼手机。那端翻找的男孩依旧背着身子,他只好朝点亮的屏幕看一眼,“赵禹哲。”

 

话音落下唐昊就走回了身边,手里拿的是空调遥控器。他先把温度调高了两度,接着把风向打上,风速调低。会议室的门在这时一下被打开,眼看赵禹哲冲进来喊:“唐队到你啦,发消息没看见吗?”

 

林敬言的视线移过去,不免饶有兴趣地又看回唐昊。他之前有听方锐说,赵禹哲是唐昊的隐藏粉丝来着,崇拜得不行,和迷妹似的。然而身旁的唐昊只是很快瞟了一眼“小粉丝”,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,踟蹰好一会,弯腰低声说:“我去拍了,冷就把衣服穿上。”

 

林敬言眨眨眼,见男孩半天没动,才意识是在等他回话,还递来一件外套,他寥寥看一眼,便很快轻笑嗯了一声。他目送两位离开,才放平嘴角看回了自己的本子,手指不自觉捏在披肩的外套上,指尖用力而发白。

 

 

 

 

“网上不少提到职业选手压力过大,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?”

“压力是不可避免的,无论什么职业,什么身份。从某一方面来说,压力也意味着事情相对的重要性,它能成为一种激励。职业选手的压力随着赛季,会越来越大。输了有压力,赢了也有压力。适应它,利用它,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”

 

林敬言结束完今日的采访,离开房间时提前向左边看了过去。果然,那团黑影纹丝不动,唐昊一天不差地站在这里。他趁男孩刚看过来,抢先说,“每天都要吓死我了,今天也来偷听我的采访?”

 

“我没偷听!”唐昊的眉头顿时拧成一股,脸上略过隐隐的慌张与窘迫,难得一见,“我只是在等你。”

 

“你没听你怎么知道我父母不同意?”林敬言故意歪起脑袋审视般,正色地反问。

“我…恰巧听到了。”

林敬言瞟见他开始手足无措地摆弄衣角,一下没忍住,松开眉眼,失笑说,“要听就听嘛。”

“那我不来了。”

唐昊扭开脸时,林敬言仿佛捕捉到男孩负气而微鼓的脸颊,话说得也像是小动物的咕噜。他顿时被心口里的一股热流紧赶慢赶,荡了好一会,他开口安慰,声音轻得和猫爪落在地板一样,“没不让你来,明天我来听你的,这不就扯平了。“

 

唐昊明显一顿,不置可否,“那吃什么?”

“都行。你想吃什么?”

“是我在问你。”

林敬言被他一字一顿的语气逗笑,缓缓顺了顺气,提议:“那就,食堂?”

 

两人在熟悉的食堂坐下,林敬言早注意到唐昊那满不情愿,小脸皱皱巴巴的。他来这是有私心,便不好意思道:“这么不想吃啊。”

“没。”

“那要不一会再一起去吃别的?这里没有你,我进不来。”

唐昊侧目顿了会,点点脑袋,接着开口说,“我不想来是因为…”

 

话没讲完,林敬言就看见背后突然冒出来一人,瞬间环住了唐昊的脖子,紧紧不放手撒娇一样,“唐昊哥你今天怎没都没来训练室啊!”

 

约摸十五岁左右的男孩,亲近地趴在唐昊肩上。林敬言略为意外地看着,却为发现了男孩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欣喜。印象里唐昊总是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错觉,他真没想过青训的小朋友会有和唐昊关系这么亲密的。

 

“下来。”唐昊歪头拍下男孩的手臂。

“那你晚上还来吗?”

“不来。”

“为什么啊!我还等着和你竞技场呢!”

“有事。”

 

男孩拉着唐昊说个不停,转眼才看见桌子对面的人。林敬言礼貌地笑了笑,小男孩直盯着他,半虚的眼神就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
 

“你是林敬言?!”男孩惊讶地提高音量,嘴巴张大合不上。林敬言点头应了声,奇妙自己还能被认出来。

 

“我来呼啸的时候,前辈就已经退役了!没机会见着面了。”

“喂。”唐昊瞥了小男孩一眼。

“唐昊哥有事,那前辈吃完饭陪我竞技场?”男孩一下松开唐昊,跑到林敬言身边。

 

“嗯?“林敬言一愣,他只是觉得事情的走向太快,没来得及反应。可他紧接着和唐昊浮躁的视线对上,听见声音脱口而出,“他也有事,你胡闹什么?吃完饭快去训练。“

 

“就不!“男孩转头不理唐昊,躲在林敬言身边开始告状,“前辈,唐昊哥可凶了,训练营的都怕他得要命。不过前辈你倒是和唐昊哥说得…”

“快点,要我说第二遍吗?”唐昊不留情面地打断他。

“哦…”男孩怏怏地点了头,转眼又笑嘻嘻对林敬言说,“那前辈一会记得给我个签名!”

 

唐昊瞪着小男孩直至完全离开,收回视线就发现林敬言掩着嘴笑得不亦乐乎。

“你笑什么?”

“小孩黏你啊。“林敬言记起了些事,连着声音和笑容通通明晰起来,“打什么职业?”

“流氓。“

 

 

 

 

云南的第一晚,耐不住中午一顿食堂饭,晚上便嚷嚷着去喝酒了。进了职业圈就被教导滴酒不能沾,一群二十几岁的大男孩还不知自己的酒量,说出去觉着不好意思,多丢人。仗着这个不靠谱的由头,四人努力努力,喝掉了一箱啤酒。结果,只剩林敬言一人清醒。他看着一旁三个东倒西歪的模样,忍不住长叹一声,他们的酒量才是真得丢人。

 

他抓起一旁的孙哲平,对在耳旁喊,“醒醒醒醒!我一人也抬不动三个啊!“

 

孙哲平的确没睡死,他是比林敬言好一点的那一位。他迷糊地睁开眼,话也不说,捞起张佳乐和方士谦就向百花走。林敬言匆匆结了帐,赶忙跟了上去。

 

他还没来得及夸孙哲平健过身就是不一样,一人扛两人连气都不喘,结果那人好不给面子地摔在了百花门口,三人躺尸一般挡住了大门。

 

“不是吧…”林敬言无奈地捏捏太阳穴,酒精和浪花一样翻滚在大脑,惹得他想阵阵发笑。

 

他一动不动思考着。一次可抬不动三人,两人也不行,只能一个个得抬。房间不同,距离也就不一样,三人全抬完得不把他累死。他盯着地面上月光留下的一圈影迹,晦暗中走出一个明明灭灭的人影,靠近之后,那双睁大的眼睛泛着弧光。

 

“唐昊?”林敬言记得他,“过来搭把手。”

“凭什么。“

 

林敬言这才想起对方是个小祖宗脾气,他也有点恼火,但憋回去了,叹口气说:“那行,我自己来。“

 

他弯腰先从地上捞起张佳乐,让那人手臂环住自己的脖子,半扛半搂地向前走去。他没走几步就开始在心里琢磨,等明天醒了要怎么报复这群烂醉如泥的混蛋们。一步步挪到楼梯边时,倒在身上的重量霎时轻了一半。他诧异地望过去,那个矮他一头的男孩从另一面扶住了张佳乐。

 

林敬言笑,“把他们扔一个房间就成。“

 

凌晨一点。林敬言毫不客气地喝掉了男孩的半瓶可乐,没理会一旁直戳戳的视线。他现在不但酒醒了,就连身体都迸发出运动完的充沛。

 

“我可不是免费帮你。”

“哦,你要多少钱?“林敬言心想是还真是个小流氓。

“我要你和我pk。”

 

凌晨三点。桌子另一端不断响起再来一次的喊话,林敬言不语,只是利索地点开始。头几次小男孩输得极快,操作再如何漂亮,却止不住疯狂减少的血条。他没放水,平常怎么打现在就怎么打,外人看了像是欺负。最后,林敬言强行结束了和唐昊十几次的竞技场,男孩总共赢了一次。

 

“就到这了。”林敬言抽出账号卡,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。他起身见男孩坐在椅子上没吭声,圆乎乎的眼睛像是两颗车厘子,又黑又亮。他过去拍拍紧绷着的肩膀,“快去休息,很晚了。”他猜小孩还精神,可他着实撑不住了。

 

“明天再打!“

那是一朵火苗,落地时,将点燃白昼,火光冲天宛如一场火灾。林敬言点头,答应了男孩的要求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连几日的拍摄很顺利。那天林敬言顶着两个黑眼圈,临近中午才去到呼啸。因为前晚的直播,凌晨四点才睡,身体诚实地做出了反馈,宣告天下人他昨晚熬夜了似的。他只好提前给助理发了消息,等他勉强赶到时晨会早已结束。他抱歉一笑,依旧如往常在会议室坐了下来。

 

“四点才睡,这么不爱惜身体?”

“偶尔一次问题不大。”林敬言转头去看,似笑非笑地盯着男孩的脸,自己的黑眼圈怕真是写了时间。不过一会还要上镜,他考虑道问,“有冰块吗?”

“没有。”唐昊明白他的意思,说罢随即起身,“我给你去找。“

 

林敬言一句“不用麻烦“还没说出口,唐昊就已经飞快走掉。他拦不住,只好继续写回手里的采访。本里书笔整齐,只有偶尔几处眼熟的字迹将好看的板书弄得乱糟糟,都是几小句直白的牢骚。他手指摸上角落的一处“不对”,视线又落向侧页的“不好”,他想不明白唐昊是什么时候偷偷写的。

 

没过一会,林敬言听见门响,关上笔记本回头望见唐昊左手拿着毛巾,右手提一个透明袋子。

 

“谢谢啦。“林敬言接过被毛巾包好的冰块,压上一只眼睛。另一只眼睛瞧见唐昊从袋子里拿出两杯粉粉紫紫的东西,绵密醇厚的奶盖浮于之上。

“葡萄还是草莓?“唐昊没去看他,仔细拆着吸管包装。

“那家很火的奶茶?”林敬言意外笑道,男孩面不改色将两杯拿到眼前让他选,“都没喝过,那就草莓吧。”

林敬言立马瞟见唐昊嘴角少有地勾起一点弧度,腹诽自己表现得太像小孩,估计是被嘲笑了,“他们家每次人挺多,想喝好久又懒得排队。”

“嗯,我一小时前点的外卖。”

 

林敬言尝一口,味道厚重甜蜜。他捧着那杯芝士草莓,凉意隔在细软针织物侵进眼上的皮肤。他去换另一只眼,先前那只很难睁开,融化的水沾湿眼睑,似乎麻痹了触感,连带着视线一同模糊。他感觉唐昊靠近了不少,身体散发的热量萦绕周围,膝盖有意无意撞在一起。

 

“我要尝你的。“

 

林敬言被一下捏住手腕,上身被拉得向前倾去,来不及反应和在意掌心传来的热度,只看见男孩一口下去,奶盖蹭蹭地向下落,他下意识就说:“你这一口下去我半杯没了!”

 

“那你喝我的。”唐昊笑了,鼓着腮帮子,将自己的多肉葡萄递过去。

 

杯子递到嘴边时,林敬言迟疑了下,他很少见唐昊笑,却分得出有意还是无意。两人近在咫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,像是烧到边缘的大火赶着他奔。他将吸管含进嘴里,手上的毛巾不知何时放下了,一双眼睛被沾得湿润。

 

“哪杯好喝?“

林敬言稍抬起身子说,“都喜欢。”他手里的毛巾被唐昊拿到一边,只听凑近的语音转低,眼睑便触碰到了干燥的指尖,“眼睛打湿了。”眼上的冰意被温热迅速消解,让他一时间忘了动弹。

 

“唐队下一个到你了。”助理女生打开门时,看见唐昊前靠的身子直起来,背对着她的林敬言也迅速靠回了椅背,“正好你们都在,刚刚导演…”

 

然而林敬言回头时,她惊讶得一下愣住,不知所措地问,“发生什么了?怎么哭了?”

 

“没有没有,只是冰敷了一下。“林敬言抬手擦掉眼上的水,“导演怎么了?”

 

“哦,是这样,”助理的视线这次来回在两人的脸上移动,“导演想让你们面对面拍一次采访。”

 

“我们俩?为什么?”林敬言有些疑惑。

 

“关于第八赛季的全明星。“

 

林敬言擦眼睛的动作停住,气氛仿佛被刀切了一半,断然抽走了所有声音,他只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一刺,下意识望向了唐昊。男孩没了几秒前的笑意也没有往日的冷淡,他此刻目光如炬,直视前方一语不发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不少人说你太过清高,你怎么想?”

“我能怎么想,难不成堵住他们的嘴?”

 

大概谁也没想过如此回答,林敬言瞄见导演很快连摆起手,想快点跳过这个问题。房间里穿来走去的人影剪断了画面,他靠在椅背,掌心摩挲着裤边。年少轻狂,但在他眼里,唐昊是有资格清高和骄傲的。甚至些许羡慕,他也曾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。男孩就在前方,隔着镜头相距不远,林敬言却被双眼注视的温度逐渐烧得面目全非。

 

“那转会呼啸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?”

“真正的开始。感谢百花对我的培养,让我拥有接触职业比赛的机会,技术提升与经验积累。但呼啸于我,才是那个真正的舞台。”

 

去昆明之前,林敬言没曾想会遇见,遇见他兜兜转转都绕不开,白昼黑夜都逃不了的火光。

 

四人通常下午才出门游玩,上午便在回笼觉中反复渡过。但这不包括林敬言,他一大早醒来就跑去了夏令营的训练室,那里有个每天买好鲜花饼等他的小男孩。

 

“来多久了?”林敬言挨着唐昊坐下,顺手捞个袋子里的鲜花饼,热乎乎的,一拿饼渣酥脆地碎了不少。

 

“好久了,你好慢,能不能打了再吃?”

 

林敬言瞅了他一眼,男孩总是这样气呼呼的,本来还挺帅的小脸一皱,就像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几百万。他嗤笑道,“小混蛋,这饼子都还是热的。”

 

唐昊咂嘴,不再搭理他,自己开了竞技场。林敬言无声地笑了下,手里又拿出一块。屏幕上,流氓的身影极为激进,技能连续不断地砸向对面。咋一看脸滚键盘似的,但他自然是看得出苗头。一招一式的技能CD算得非常准确,技能搭配也挺有讲究,不断的连击下,普通玩家很难找出突破口,只有被打得还不了手的份。不到五分钟,唐昊便拿下了这场的胜利。

 

“很好,就是有点乱。”林敬言吃掉最后一口,拿纸擦了擦手,“别抓着高阶技能不放,中级技能CD快,收益高,打下来更划算。”他话音未落全,唐昊便转头直愣愣地盯住他,咬嘴不语。林敬言以为他在不满批评,想着再说些好听的话安慰,男孩却动了嘴唇。

 

“好吃吗?“

“嗯?”林敬言一愣,余光瞟向桌上的鲜花饼,“好吃好吃,每天都麻烦你了,谢谢咯。”他朝前靠去,笑着去摸唐昊的脑袋。

唐昊拂开他的手,把头扭向屏幕,“你为什么要玩流氓?”

林敬言明白唐昊那小孩儿的心高气傲,摸头这种事自然不能被接受,就和伤自尊一样。可他不知怎么,又把手伸过去,这次还用力揉了揉头发,“不为什么,因为帅啊,难道你有什么更高尚的理由吗?”

“不,流氓和鲜花饼不配。”

敢情这小孩是在吐槽自己爱吃鲜花饼的事,林敬言又气又好笑,“行,和你这一脸凶巴巴的样倒是蛮配。”

他刚说完,唐昊就和炸了毛的小狼一样,立马回头瞪他,林敬言忍不住笑出声,捏了捏他的脸蛋子说:“来,开一场,让你看看爱吃鲜花饼的流氓。”

 

看不见时间的轨迹,林敬言和唐昊的战局在那个仲夏停于135:13。他和方士谦就要离开了,几人正在大门口互相道别。他心不在焉地朝四处看了几圈,张佳乐注意到便问他找什么。

 

林敬言没来得及答,平淡的眉眼顿时含笑,他朝不远处的廊道招了招手。唐昊就杵在那,不为所动。林敬言又勾了勾,嘴里无形地说了句快来。男孩这才嫌弃似地动了,一步一步走得极慢,磨蹭了半天。

 

“你小子这几天就缠着老林,人家要走了又躲着不见,毛病啊。”

 

唐昊少有地没去回嘴,只是径直走到林敬言的面前,都不知到底是情愿还是不情愿。

 

“可别忘了我。“林敬言递给他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电话和QQ。

 

唐昊一言不发,垂下的视线落在纸条上。林敬言不急,他知晓唐昊的脾气,便耐心等着。直到唐昊伸手接过,他抬手弹了下男孩的额头,不等人反抗,将唐昊抱进了怀里。将将到胸口的身高及其适合摸头,他一下一下摸着脑袋,低头轻声说:“我在赛场等你。”

 

男孩双眼眨了又眨,默默环上了他的腰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大多过往的事,人是记不起来的,但总有那么一两件不按常理。第八赛季全明星,林敬言自然是想忘,忘不掉。呼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,舞台光亮却也刺眼,光晕幢幢,容不下一点阴影,汇聚着所有人的目光。输了比赛,他没觉得一分丢脸,他在意的,别人盲无所见。

 

林敬言在公寓一楼见着了等自己的唐昊,走过去问,“等很久了?“

“没,刚到。”

 

他们俩翘了今天的早会,一起去吃粉丝汤。位置离林敬言家不远,所以就说好唐昊来家里接他,然后一起走过去。那家店是林敬言常去的,店子有些陈旧,但还算干净整洁。

 

林敬言对老板说了句老样子,两碗,拉着唐昊在店外坐下。南京的夏天总是从清晨就变得黏稠,偶尔转起的风穿过树荫,才略有拂去一丝烦躁。

 

粉丝好得快,林敬言推给唐昊一碗。他本想看着男孩吃第一口,然而那人只是拿起筷子,盯着碗看了会,抬头说,“为什么?”

 

林敬言被问得莫名,不知何意。可觉着有些熟悉,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,但语气似乎和印象里不太一样。此刻的语气像质问,藏不住的情绪是一把火,被纸给包住。

 

“什么?”他放下筷子问。

“为什么不拒绝双人采访。”

林敬言的面容只凝固了一秒,很快缓和下来,“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吧。”

唐昊紧接着追问:“你不在意?”

 

解开锅盖的锅里冒出大团大团的白色热气,风带着他们卷过街边,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,林敬言看不清唐昊此刻的表情。

 

他开口,嗓音粘住了喉咙,“在意又怎样?”

 

第八赛季于他而言不是生涯下坡路的开始,而是终点的开始。终点,不是一瞬间,它漫长,折磨人,它让你回顾自己所有的往昔,让你真切感受无能为力,它逼你站在悬崖边,看你自杀,最后宣告结束。可他已经过来了,那都是三年前的事。他会忘掉当时的感触,三年里他会成长,他会释然。

 

“在意你就拒绝。“

 

林敬言低头看着碗里打转的浮油,半咬住了嘴唇,扯出一个笑容,“拒绝采访不代表事情能当作没发生过。对你来说,不是挺好的吗,一个真正的开始。”

“在你心里,我就是这种幸灾乐祸的人?”唐昊提高了音量,偏头直视他。

林敬言在男孩的视线里逐渐皱起眉,这么多天,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他说话。他本以为唐昊是不愿提及两人之间的这件事,“没有,我并不觉得对我来说是场灾难。”

 

灾难往往无可预料,可林敬言似乎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着因年龄而下滑的肆虐,他们细微,看不见,林敬言却一一捕捉。

 

“林敬言!我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,不论来多少次我依然会挑战你。但若你不在意,那你为什么——”

 

话没有说完,乍然被砍断一半,林敬言不知道他想说什么。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,却仿佛被漫天大火包围,越是呼吸越是窒息。唐昊此时咄咄逼人,他不明白唐昊在执着什么,还是说,想得到什么答案。

 

他的双眼眨了好几次,企图再次开口,表明只是采访他并不在意。可唐昊这时把话给说完了,他说,那你为什么要难过。

 

“难过?”林敬言没去看唐昊,“我不想逃避,所以我才毫不犹豫接受了霸图的邀请。可我不甘心的,是时间如此不留情面,技术不好我可以练,战术不行我可以学,但我年龄大了,拿什么弥补?”

 

“……我都已经32岁了。”

 

林敬言说得很平静,明明是在谈论他的事,相比唐昊却是那个情绪起起伏伏的人。他被男孩逼得喘了口气,低头时一连串东西滚过脸颊,掉进了粉丝汤里。

 

他愣了愣,用一只手去碰眼睛,才意识自己眼眶是湿的。他看见男孩僵在了椅子上,错愕地盯着他,突出的喉结随着一次缓慢的吞咽而清楚地上下滑动。桌旁来往进出的客人太多,林敬言把头低了下去,半捂住脸,眼睫毛被濡湿地贴在一起,眼眶依旧湿润无比。耳边似乎听见唐昊犹豫地喊了一个“林”字,他便将脸在双手之中埋得更深,借此缓一缓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眼泪。可鼻子反而更酸了,连着耳朵都开始泛红。

 

“…吃我这碗。”

 

林敬言半抬起头,看见唐昊向他推来自己面前的粉丝汤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林敬言在化妆师那上完妆时,他眼睛一圈的红印子没能完全遮住,瞳孔里红血丝也没消退。他走过去,没见唐昊,早晨从外面回来后,男孩就不见了人影。

 

“第五赛季你改变了风格,当时争议很大,对此有什么想说的?”

“尝试都伴有风险,但为了那个目标,风险自然也是值得的。”

 

“与方锐搭档有什么感想?”

“刚开始与方锐的磨合并不顺利,他是新人而我正处于风格转变的过渡阶段。而且对新的打法需要钻研以及实战经验。不过这都很正常,相互了解相互帮助,后来的犯罪组合少不了我们的共同努力。”

 

采访结束,林敬言始终没看见唐昊,因为前几日那人总来,习惯了。可他又想起早上的事,脸颊不免发热,在男孩面前那样,多少觉得挂不住面子。他惯例向工作人员道谢,离开时朝门旁看了一眼,并没有人。接着走到转角,才被一下拉住手臂,撞在了身前人的身上。

 

林敬言猜到是唐昊,除了这人也无人会这样了。男孩垂下脸在看他,但是逆光的缘故,表情总有些模糊不清。

“拿着!”唐昊翻开林敬言的手将一包东西塞过去。

沉甸甸的,很温热,林敬言低头一扫,是黄皮纸包起来的东西,看形状他猜出几分,“你怎么突然跑去买这个了?”

“你不喜欢了吗?”

“没有,很喜欢,只是南京难买。“

林敬言说完见唐昊上下眨了眨眼,眼里说不出的焦躁和踌躇,大概和他一样,因为早上的事欲言又止。他颇为理解,欲转身,“谢谢你了,快去采访吧。”

唐昊一直抓着林敬言的手腕没放,这时他不让林敬言在挣脱,用了点力地往自己边带,放低声音祈求一般,“别走了,等等我吧。”

林敬言隔了会,点头答应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林敬言第一次收到唐昊消息时,已经是第五赛季的事。尽管在第三赛季结束那会认识的唐昊,也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,那小男孩却始终没有动静。

 

是来自陌生的号码的一条短信。

“为什么?”

 

林敬言独自站在呼啸一侧的阳台上,看着这条信息躺在对话框里,拂面的风扰人心绪。他想了想,打字回道,“为了离冠军更进一步。”

“就可以放弃以前的一切?“

“这不叫放弃,你以后就懂了。”

 

林敬言等了很久,等来男孩的回复,“你变了。”

 

他往沙发里靠得更深一些,手里捏着手机。双眼将要合上,所剩的目光涣散地只盯着一处看。但具体也不知在看哪,只有屋子尽头那,窗帘缝里漏出了午后的日光。早晨唐昊的问话,他奇怪为何觉得熟悉,原来曾经也问过一次。当初是无声的白纸黑字,今日才体会是那样的语气,大抵是在生气。

 

屋里冷气的温度不低,却感觉不到凉意。林敬言醒来时,眼前的光晕一片模糊。他动了下手臂,搭在身上的衣服滑落到怀里。他意识自己是靠在某人的肩上,脑袋昏沉地撑起时,那人也同样投来了视线——是唐昊。

 

男孩带着耳机,不知在听什么歌。无声地看了会彼此,林敬言余光又落向盖在身体的外套。他脖子不酸,刚刚相贴的肌肤留着一阵温热,缠绵的睡意还没有完全离开,男孩的热度恍惚地搅弄在体内,弄得腿脚柔软发痒。若是心里有棵树,是不是要自燃了。

 

“在听什么?”林敬言问,他这一刻呼出的气息在昏暗的小房间打转儿。

 

唐昊的视线没有移开,直白地落在林敬言脸上。他摘下耳机,轻轻嗯了一声,似乎没听见林敬言的问话。没什么,林敬言笑了下,偏过脸去。不知道是今日一早的事还在他心头没有消解,还是别什么其他不知名的原因,他的身体正发烫,全身血液都仿佛在倒流。

 

“饿了吗?“

“有点。”

“走吧,吃完我送你回家,今晚别直播了林老师。”

 

唐昊起身,收着耳机线。林敬言顿在沙发上,见那人一脸的平淡,想要一笔带过看过直播的事,他便不再戳穿,收回视线抿嘴笑起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是市中心一栋独立公寓,居住者大多独身或是情侣。唐昊坐在门边的休息沙发上,听见电梯撞开的声响,他转头望去,走出来的男人正在打电话。起身想走近,男人却在原地停下背过了身子,他便识趣地没再靠近。

 

衬衣的褶皱削过他的肩头与后背,唐昊从男人的侧脸上看见紧抿的嘴唇,眉眼凝固的神情像是拿什么东西无处安放。他猜测是出了什么事,接着男人叹了口气,脸上露出点无奈的笑容,就是明明可以不笑,却非要笑一下。那种笑不是给别人看的,虽说本人也看不见,却和镇定剂一样用来安慰自己。

 

唐昊毫无掩饰地注视着,他知道男人是个凉白开脾气,温温吞吞地把事都往嘴里咽。和他说话也找不出破绽,时而打趣一两句又时而认真一些话,这样的人交谈起来很轻松,却也很远。

 

他见林敬言终于挂了电话,上前说:“走吧,早饭想吃什么?”

 

“都行。”

唐昊注意到林敬言把脸偏向了另一边,避得明显看不见一点表情。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,手抬起一截想拉住那人问个明白。就快要抓住袖子时,他手赫然停在了半空,指尖卷着向内抽动。他转念又改了主意,迅速抽回手,认真说:“没有都行,你说。”

良久,林敬言终是转过脸看向他,“那就还那家。”

唐昊点头,看他又对自己硬生生扯出个笑容,眼角没忍住一抽。

 

他们的双人采访最终没有实施,林敬言拒绝了,导演以为两人有矛盾,也没强迫。唐昊安静地坐在屋子角落,可能是最后一天的缘故,从早上开始便心绪翻涌,颤抖顺着脊柱往下。他凝视起林敬言,想到一艘在大海行驶的船。忘了何时扬帆出的海,只是一直平静地航行,偶尔遇见暴雨、巨浪,他都一一突破。在某一天,船行进了海峡,兜着圈绕出不去,那里全是暗礁,他要沉船了。

 

“第八赛季全明星,与呼啸现役队长唐昊的前后辈请教赛,你有什么想说的?”

“那场比赛,虽然输了但很真实,我始终忘不了。不过这是好事,后浪推前浪,要是荣耀永远都是我们这群人,那观众也该腻了。 ”

 

“那唐队长与请教赛是你退役的最大原因吗?”

“不是。”

 

唐昊抬着眼皮,视线在这句话结束时相撞了。虽然男人是对着镜头,可他认为林敬言是在看他。他皱起的眉眼和下撇的嘴角渐渐放平,林敬言总是很会眼睛安慰人,眼底的笑意让人恼火却又着迷。他虽不满这个问题,但清楚林敬言的回答绝无虚言。

 

“最后一个问题,退役时有什么感想?”

“退役,当然是不甘心。再多一分一秒,我都还想站在那个舞台。可我并没有遗憾,至少还在那个舞台拼搏过。”

 

到此,林敬言的采访彻底结束。他发现坐在那的唐昊不见人影,手机很快来了条消息。

“体育馆。”

 

 

 

早上,林敬言接到了张佳乐的电话。他调侃道,怎么记得给我打电话了。对方的声线夹着电流依旧能听出几分欢脱,“老林啊,视频拍得怎么样了?联盟那帮人真是够厉害,都是些什么烂问题!”

 

林敬言轻声笑起来,“是啊,但还蛮有意思的。”

“对了,你想吃鲜花饼和我说啊,拜托唐昊那小子干嘛?”

 

林敬言微妙地眨了眨眼,电梯正晃动着下坠,跳动的数字也慢慢接近于一。经过一刻短暂的失重,电梯门平稳地打开。他一直捏着手机在耳旁,手臂有些发酸,对话几乎快要消失在沉默之中,对面才传来一声试探的喂。他出神地迈出步子,视线与不远处唐昊一撞。

 

他一下背过身子,想了许久,无从说起般,“唐昊他对我…”

 

体育馆这时候没有活动,林敬言走进诺大的场馆里,黑得看不清五指。这里是呼啸的主场,他熟悉但观众通道来的次数却很少。他一步步走得不急,穿过进口,摸着路在第一排坐了下来。

 

他的话没能问完,这次却是张佳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最后叹了口气,向内心的挣扎妥协,把自己视作男孩的同伙,承认道:“是。”

“是吗…”林敬言不自觉地又跟着喃喃一遍,他没有想象中惊讶,或是说惊讶的情绪全被另外的东西给埋掉了。

“那会他朝我抱怨,说他有病才这样。”张佳乐哼笑起来,声音平缓许多,“我怕他做傻事打扰你,叫他冷静些,可你猜他怎么说?”

 

“他等不到你甘愿,宁愿藏着不说。”

 

嘴唇被咬得生痛,呼吸都带着灼烧感,是从肺里蔓延的火。林敬言顿在那,张佳乐最后一句他也听见了,可他藏不住啊。

 

 

林敬言对着一片黑发呆,哐当一声,舞台上的射灯明明暗暗亮了几个,分散的光线打在舞台上。通道里传来脚步声,渐渐靠近,直至停下,林敬言转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唐昊。

 

男孩没有看他,停下的脚步继续向前,跨上了不算矮的舞台。他这才转过身,扩散的灯光几分落在他肩头,对着林敬言招了招手。

 

林敬言坐在椅子上的身体僵了一瞬,他只盯着,唐昊的脸半藏着阴影中,看不清。那人又招招手,嘴唇也无声动了动。林敬言起身走过去,到舞台旁停下时,唐昊弯下腰,伸出了他的手。

 

林敬言抬眼看他,心脏密密麻麻得痒。男孩抬眉示意,却也不开口催促。他也不知在这里有什么好犹豫的,可终究是停了好一会,才搭上那只手。

 

“抓紧。”

 

他被唐昊一下拉到舞台上,朝前错了几步,男孩搂住他的腰去稳住身体,看上去是在拥抱,“属于你的舞台一直都在。”随后很快将人放开。这句话音又低又轻,像是海面上的浮沫。

 

空旷的体育馆再无他人,一束束光线下的浮尘增添了两人之间的安静。林敬言烧耳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,感受到唐昊的视线就落在头顶,夏日里的闷热全灌进身体,热得难耐。

 

他咽了咽喉咙,抬头笑说,“又听我采访了!”

 

“你让我听的。”唐昊见他笑得几分轻松,紧绷的肩膀松了些,“那天的事,我没想逼你,你要是生气了,骂我一顿好了。”

 

“真是越来越不像你了。”林敬言没忍住笑出了声,小男孩的道歉可遇不可求,“不过,谢谢你带我来这,还有那句话。”

 

林敬言透过相隔的光亮看他,一成不变的冷酷脸上是什么时候染上了这层“胆小“,还是说他这个人的缘故才让男孩连试的念头都没有。他压住心脏的跳动,缓慢开口,“唐昊,你带我来这…就只是告诉我这些?”

 

唐昊的双眼稍睁大了些,诧异只在脑海里转瞬即逝,接着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,带着几分懊悔。林敬言之始至终都活在他的梦里,那些“万一”的想法,被他叫做不切实际的天真。

 

他知道自己这周有些没收敛住,和小孩看见糖就走不动路一样,明明也无数遍骂过自己。他此时含在嘴里的“是“,却也迟迟没有吐出,说到底他也无法一直坚定,还得和一念动摇抗衡。他的视线细细地描在林敬言的五官那,以前从没机会看得如此清楚。都说眼不见心不烦,那要是天天见,他的心思估计早就众目昭彰。若不是这次联盟的活动,他也见不着林敬言,这辈子都见不着了。

 

“那天你问我在听什么。”唐昊沉沉地吸了口气,不安与紧张让他莫名得血液沸腾。

林敬言说,“你听见了,嗯,我是问了。”

 

唐昊把耳机从兜里拿出来,双手去解耳机线。解开缠结的耳机线的过程就像是在解自己的心,一点不耐心,却也得硬着头皮解完。他插上手机后,两人相视不语,他伸手挑开耳上的碎发,帮林敬言带上耳机。

 

他找着那天听的音乐,其实也不用找,它单独躺在一个文件夹里。手指在那上面顿了一秒才点开,将音乐拖到熟悉的位置。音乐渐进,眼前的林敬言半张开了嘴,恍然大悟地弯眼一笑,这首歌他直播时天天听。

 

我心深似海 你宛如明月

这般美如画 却遥不可及

 

遥不可及。林敬言失笑,在唐昊心里,自己竟可如此清澈明朗。他取下一个耳机,抬手塞进对方的耳朵里,手指不经意轻刮过男孩的脸颊。事到如今,又有什么不可及,“唐昊,我或许需要点时间去考虑。”

 

触底的船等不来救援,虚幻的梦里日月才长。唐昊愣怔在那,耳边的音乐早已被海水淹没,一浪接一浪。他呆住似地抓住那人抬在脸庞的手,下意识捏紧,指间触在骨节上。林敬言的手被牵到了男孩的面前,他低下了头,时长时短的呼吸终是暴露了他的惊讶和小心翼翼。林敬言没有缩回手,手指自然地弯曲,他静静地看着,随着唐昊逐渐低下头,掌心留下一个冗长的温热和柔软。

 

“你真得……愿意?”唐昊满眼吃惊和狂喜,他轻微勾着腰,他依旧半低着面容,把男人的双手牵在眼前。

“愿意。”林敬言就势摸了摸男孩的脸,抬手让他直起身体。他看见那人的眉头又皱巴巴起来,现在看全是委屈,是不是装得就不可得知。

“那能不能别让我等太久?”

 

林敬言悄然抽回了手,手心死死地捏住,捏住了那个亲吻。自己不曾想过开口,如今倒是任性地怪罪让他等了太久,林敬言轻笑,“有多久?”

 

“好久,我以为会和我一起进坟墓。”

——“那真是太久了。”

 

林敬言说完,将唐昊抱进怀里,对方束在腰间的手逐渐拢紧,脑袋在他肩窝里轻蹭。他一下一下轻拍男孩的背,视线落向了散落遍地的火光。

 

唐昊藏不住,他也无法袖手旁观啊。

 

 

 

END

 

 

 

 

*歌曲出自李健老师的《心升明月》

*本来是圣诞发的,没写完,2019的最后一篇。若能读完,非常感谢,各位小伙伴迟到的圣诞与新年快乐!





评论(29)
热度(250)
  1. 共1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西北

© 西北 | Powered by LOFTER